2017 臺灣歐洲文化論壇

        法文的 “mode” （源於拉丁文 modus），有陰陽性兩用，陰性 (à la mode)指「時尚、時髦、流行」，陽性指「型態，型式」——生活的方式，個人的風格型態 (le mode de vie)。同樣源於拉丁文的西班牙文和義大利文，「時尚」使用相同的字，只有陰性 “moda”; 「型態方式」是陽性的 “modo”。「時尚」的簡單定義乃指某個特定時期，一個人依照個人品味喜好、用途和習慣在個人的服裝、飾品和配件整體搭配的穿著型式。
        代理西班牙「看步」（Camper）鞋和20多種國際品牌，在台業績蒸蒸日上而被媒體稱為「時尚教母」的馮亞敏，她提到時尚的概念是「時尚是一種態度，是奢華，不是奢侈; 不需要，不得體，多一毛錢，都是奢侈」; 「時尚是 me only，流行是 me too」。這樣的詮釋反應了幾位社會學家、哲學家反覆思索與辯證的議題，亦即時尚、消費、意識形態與階級差異的問題。諸如齊美爾（Georg Simmel）、范伯倫(Thorstein Veblen) 、布希亞（Jean Baudrillard）、布爾迪厄（Pierre Bourdieu）、羅蘭．巴特（Roland Barthes）…等等，他們對「流行體系」的看法各有切入點，然而似乎百川入海，有其一致的論述，也就是說，時尚或流行的過程中，是源自於模仿群體的「趨同」欲望，卻又在同中希望「標異」、別樹一幟的作為。同時，同/異之間，巴特提出任何商品符號，摻入了布爾喬亞階級的理念或標籤後，極易被視為自然而理想化，儼然是透過階級消費來左右商品魅影的機制，讓流行區隔社會（有閑）階級; 而這也是布希亞的《物體系》（Le Système des objets）和《消費社會》（La Société de consommation）或是布爾迪厄的《區隔．品味判斷的社會批判》（La distinction. Critique sociale du jugement）的重點，以唯物論探討不同社會階層的生活與消費模式。換言之，消費行為和思維，社會尺度形塑了時尚的變化和定義。
        本次台灣歐洲文化論壇以時尚為主題，側重探討女性的穿著與設計。張愛玲在〈更衣記〉提到「人們沒有能力改良他們的生活情形。他們只能夠創造貼身的環境─ ─那就是衣服。我們各人住在各人的衣服裡。」另外，她也在〈童言無忌〉寫下：「… 衣服是一種語言，隨身帶著的袖珍戲劇」，說明了服飾對人的影響，以及穿衣的人的「表演」與「象徵符碼」。本論壇將以上述針對時尚學/消費學/社會學的專論為基底，探討十九世紀以降迄今，三次工業革命帶來社會的轉型與變革，尤其布爾喬亞階級興起，或是大量女性湧入職場後，在職場上的臉有別於在家裡的臉; 活動空間轉變，她們各人所居住的「衣服」也跟著改變。同時間，百工各業愈來愈專業化、個性化的風潮，也帶動時尚設計的需求與專精，設計師編寫女性的「袖珍戲劇」，雕塑女性的「表演藝術」，彷彿演員與導演，人/衣一體，女人/職場等同軟體/硬體兼具，個性、自信、專業與說服力，全方位呈現讓觀眾叫好叫座的演出。
        《穿著 Prada 的惡魔》（The Devil Wears Prada）和《慾望城市》（Sex and the City）兩部作品所改編的電影和影集，成功地將時尚、服飾、飲食、藝術和職場女性、以及都會仕女的生活互動連結起來;也成功地置入性行銷，讓知名品牌及其產品潛移默化打動觀眾的心坎。然而在這之前，女性服裝在設計師別出心裁的巧思下，在紡織成衣業的興革中，經過了幾番顛覆傳統的革命，而讓女性服飾的材質、剪裁與穿著更自主更自由，讓輕鬆和中性也變成一種時尚。例如，香奈兒為女人所設計的運動褲裝，男性服裝元素的寬鬆上衣，啟蒙了女性意識、解放傳統穿著模式。西班牙文的片語中「女人穿長褲」（ponerse los pantalones）意思是指「女人當家」，尤其可見，褲裝的傳統形象是男人當道，一旦女人穿了長褲，表示女權意識抬頭，從服裝開始征/爭戰場。又如，聖羅蘭的嬉皮裝、中性裝、透明裝，奠定 1950-1960 年代時裝界王者的地位。或是，1975 年才成立自有品牌的亞曼尼，破除陽剛與陰柔的界線，簡單的套裝搭配中性化剪裁，讓 Armani 服飾成為男女正式休閒皆優雅的最愛，更是展現最純粹最經典的Italian Cut 風格的品牌。
        經典時尚的女性代言人，前有葛麗絲凱莉，後有黛安娜兩位王妃，她們的名字已經化為經典飾品的名稱。奇裝異服引領風騷的，前有瑪丹娜，後有 Lady Gaga。Lady Gaga 在 Gaga: Five Foot Two (2017) 紀錄片中表示，當她的奇裝異服讓人感到驚世駭俗時，表示她心情沮喪和焦慮; 當她一身淑女的打扮時，表示她充滿自信和能量。「我穿，故我在」，由此更見服裝的正式、經典、有型之必要。本次論壇邀請三位學者分別從法國時尚、義大利時尚和西班牙時尚著眼，更精確地說，從義大利、法國和西班牙品牌，探討女性的 Dress Code。看這三個國家的那些品牌、設計或流行歷久彌新，或是追求瞬息萬變的快時尚，這些品牌的型和形（mode/modo）有那些特點，進而展現摩登，引領流行（mode/moda）。21世紀的女性，時尚跟著太空裝飛馳的今日，女性不穿 Prada，也是職場的美魔女。
        王怡美有著織品服裝設計的學術專業，經常為舞台劇演員設計服裝，她以義大利時尚為題，選定 Armani 服飾，解析設計師的色彩美學與中性取向的職場穿著; 賴軍維，長期浸淫法蘭西時尚王國的薰陶，以時尚女王 Chanel 的幾款設計，透視她的時尚哲學和解放女性穿著的前衛風; 張淑英，用西班牙固有的熱情，帶我們看西班牙歷史悠久的經典品牌，以 LOEWE Amazona 皮包為主軸，探討看似陽剛武士，其名為女英豪的傳奇。

主持人(歐洲文化論壇召集人) 張淑英
現任臺大外文系教授兼任國際長。馬德里大學西班牙＆拉丁美洲文學博士。輔仁大學西文系/西研所學士、碩士。
2016 年膺選西班牙皇家學院外籍院士榮銜。現為《英語島》「教授不點名」專欄撰文。
學術專長為當代西班牙、拉丁美洲文學。近年專注旅行文學、飲食文學、情色文學、黑色電影、中西筆譯等研究。
中譯《佩德羅．巴拉莫》、《莫雷的發明》、《亞卡利亞之旅》、《杜瓦特家族》，以及北島的《零度以上的風景》西譯等十餘部作品。行政職務方面，參與國內外教育展與高教論壇，以中、西、英文發表國際合作策略、校園國際化、學生移動力…等演講數十場。

主講人王怡美
國立臺灣大學戲劇學系教授。中華戲劇學會理事，女性藝術協會常務理事。
曾任國立臺灣大學戲劇學系系主任、金鼎獎評審、布拉格劇場設計四年展評審。研究領域包括時尚美學、時尚中國風及戲劇服裝設計個案研究。服裝設計作品有《快雪時晴》、《最後14堂星期二的課》、《皆大歡喜》、《孟小冬》…等。
近二十年於國內外發表服裝藝術創作百場；法國巴黎「國際藝術服裝展」、莫斯科「Costume at the Turn of the Century」展、韓國「光州雙年展」、布拉格「Extreme Costume Project」、中正紀念堂「台灣當代女藝術家的回顧與前瞻」展、芝加哥織品藝術中心「藝術服裝展」及紐約Schenectady博物館「機能藝術展」。

主講人賴軍維
賴軍維，國立中央大學法文系畢業，巴黎第四大學法國文學博士，目前為國立宜蘭大學外文系教授。
考取教育部公費，在巴黎花都留學七年。曾任國立宜蘭大學外文系主任，人文及管理學院助理院長。
主要研究興趣為法國情色文學、法國古典文學和法國文學理論。回國後，致力於推動法國情色文學之研究和演講。
早期主要研究主題環繞著法國十八世紀情色文學大師「薩德」（Sade）和法國當代思想家之關係，以及薩德的情色理論和顛覆性之哲學思想。近幾年之研究重點則專注於巴代伊（Bataille）的情色文學與哲學思想，以及他和薩德之間的思想傳承。
曾多次榮獲科技部之特殊優秀人才獎勵。譯有"《法國哲學》（La philosophie française）。安德列．侯比內著。台北市：麥田，2002年）

主講人張淑英
現任臺大外文系教授兼任國際長。馬德里大學西班牙＆拉丁美洲文學博士。輔仁大學西文系/西研所學士、碩士。
2016 年膺選西班牙皇家學院外籍院士榮銜。現為《英語島》「教授不點名」專欄撰文。
學術專長為當代西班牙、拉丁美洲文學。近年專注旅行文學、飲食文學、情色文學、黑色電影、中西筆譯等研究。
中譯《佩德羅．巴拉莫》、《莫雷的發明》、《亞卡利亞之旅》、《杜瓦特家族》，以及北島的《零度以上的風景》西譯等十餘部作品。行政職務方面，參與國內外教育展與高教論壇，以中、西、英文發表國際合作策略、校園國際化、學生移動力…等演講數十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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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怡美

Armani: 灰階的時尚美學

服裝展顯人類的文明進程，凡斯·帕卡德 (Vance Packard) 指出:「服裝是一種最方便、最明顯可見以及顯露階級差異的媒介」，並以一種非語言的符碼，傳遞和定義年齡、性別、性格、地位和處境。喬治吉歐·亞曼尼（Giorgio Armani）於1970年代啟動了男性西裝新的定義;他打破一般西裝結構的解構 (deconstructured)，在嚴謹的服裝版型與製作結構下，去除西裝的內裡，以昂貴的開什米爾和絲綢取代傳統的西裝內裡材質，讓男性西裝的胸線和臀部展現出垂墜優雅的輪廓線條。另一方面打破陰柔陽剛的界限，引領女裝走向中性化的風格;特別是在1980年代數百萬嬰兒潮世代的職業婦女在職場上與男性競技時，女性模仿男性西裝革履的進攻態勢，將女性的身體從競爭的緊張當中被區隔開來，通過個體的認同以及社會角色的定位，顯現出服裝的效能。因此亞曼尼把對立的兩邊交織起來:男性和女性，無產階級者和資產階級者，地區性的和國際性的，西裝成為極佳的媒介，使其自身適應於無論什麼樣的身體。因此，當一位女性想要當一位男性，以及一位男性想要成為一位女性時，西裝皆可滿足情緒上和心理上的需求。亞曼尼取消了高貴和性別之間的衝突，衣服和權力之間的衝突，他的設計形式暗示著看到和不被看到。他的服裝在可見和不可見之間遊走，在被隱藏和慾望之間遊走。流行時尚的國度也因此被轉化成視覺感官沉默的戲劇，亞曼尼是20世紀灰色系列的發明家，他改變色彩的密度和光澤，像是空氣中流動的自然的色調，跨越在灰色和米色之間，平穩的、靜謐的，提供一個自然色彩基調的背景，讓任何人在這之上皆可以展現自己。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色彩氛圍超越了性別的界線，深深地吸引著1980年代的雅痞族（Yuppies）。

賴軍維

香奈兒（Coco Chanel）：解放女性和創造新女性

香奈兒是法國時尚名牌「香奈兒」的創造者，她的成功故事堪稱是法國時尚界最傳奇的一頁：她不僅催生了一個國際知名的時尚品牌，更改寫了法國的時尚傳統。香奈兒偉大之處在於解放女性在服裝上的桎梏，讓女人可以重新找到自由自在的舒適感，並重新定義女性的優雅和奢華。她曾說：「服裝的優雅，在於行動的自由」，而簡約（simplicité）正是所有優雅的基調。香奈兒的簡約風格將十九世紀浮誇和華麗的貴族風格劃上句點，打入冷宮。她的簡約風格首先表現在「反裝飾」的實用性：女裝應該去除不必要的蕾絲和刺繡，女帽不該有過多的羽毛和流蘇當裝飾品。簡約風格也表現在「色彩」的選擇上。香奈兒不喜過於華麗的色彩，她從修女的黑白會衣得到靈感，認為黑白才是最自然的顏色。她常說「黑色包容一切，白色亦然。它們的美無懈可擊，絕對和諧」。香奈兒在20年代所設計的「黑色小洋裝」，成功地擺脫束腰緊身衣和撐裙的浮誇，重新塑造女體優雅的線條和韻味。「黑色小洋裝」展現的簡約、深邃、神秘和輕盈的風格，適合搭配各式各樣的衣服，到今日仍是女人們不可或缺的女裝。另外，香奈兒也大膽將「男裝」的元素加入女裝的設計中，讓女人可以跟男人一樣從事運動與戶外活動，因此她陸續推出了褲裝、針織開衫、水手服和斜紋軟呢等套裝。「中性化」的設計挑戰了男裝和女裝之間的嚴格界限，她也是少數留短髮和穿長褲的急先鋒。她成功讓建立在「簡約」基礎之上的「貧乏美學」（genre pauvre）的樸質特性發揮到了極點。她成功打造了一種新的時尚革命，一種新的生活方式。她將服裝設計從男性觀點為主的潮流轉變成表現女性美感的新舞台。香奈兒沒有受過正式的教育，但她的時尚革命卻深深影響了二十世紀女人的時尚品味，正如同她所說：「我不追求時尚，我就是時尚」。

張淑英

Loewe 經典包的神話：Amazona 職場女戰士

1975年 LOEWE 設計總監 Dario Rossi 推出 Amazona 女用包，搭配由Vicente Vela 創造的四個 L 的 logo字樣，方正有型，簡短俐落，色調單純，有稜有角，揭櫫女性走出家庭、進入職場的社會地位，女權的影響力和獨立自主的精神。 Amazona 的精緻與特色何從來？何以我們用神話來詮釋？首先，所謂的「LOEWE的觸感」（tacto LOEWE），傳說來自於海明威買下最頂級的 NAPA 7000製成的皮包送給女星艾娃．嘉娜（Ava Gardner）。NAPA原意是最柔軟的幼年牛/羊皮革，它是未磨面的珠面皮，質地光滑，屬於苯染皮，又具有半苯染皮的強韌耐用特色。然而，Amazona真正的神話來自於亞馬遜河的名稱 (Río Amazonas)，葡文和西文都只有陰性用法，而且是複數，意思是「亞馬遜族女戰士」。這條河，這個叢林區，只有原文讓人一眼視/識出它是巾幗英雄的原鄉。誠然，發現新大陸時期，也無人知道這區域和河流真正的名稱，隱約口傳知曉原住民如何稱呼這塊地理區域。希臘神話中，亞馬遜族的女戰士/女王們是一個母系的社會，希羅多德的研究中，稱呼這批亞馬遜族女戰士為「男人殺手」（Androktones）。希臘神話故事裏，有最著名的「特洛伊戰爭」——阿基里斯殺死了特洛伊王子赫克特（Hector），也殺死了亞馬遜女王彭特希樂雅（Penthesilea）。另外，還有大力士赫丘利斯（Hercules）在他的十二項英雄偉績中，其中一項就是奪走戰神阿瑞斯 (Ares) 的女兒——亞馬遜女王希波麗達（Hippolyta）身上的神奇腰帶。諸此種種，我們可以理解 1975 年 LOEWE將這款皮包命名為 Amazona 的用意了。四十一年來，LOEWE Amazona 包，它的設計、材質、款型、尺寸與時並進，彼時的訴求與今日的社會變遷已有若干演進與蛻變， Logo 字樣也革新，現代性的高貴，原始的真; 亞馬遜女戰士的氣勢，男性的俐落魁梧的意象，Loewe Amazona 的河源遠流長，讓它陪伴的人在職場更有戰場。